葬礼上出的事，地上偶有几片纸钱，帷幔还好端端的挂在梁上。僧众们诵经做法时不食水米，没有被毒死，他们见到那些一个个中毒倒下的人，恐怕吓坏了，木鱼、铜盂还有蒲团混乱的散落。
陆月让孙赖子派人把奴婢们的身契还了，遣散回家。这些人拿了身契没人盯着，走的时候把段家翻了个底朝天，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桌椅板凳都抬出去。
陆月去库房转了一圈，还好，锁头结实没被砸开，便信步去了段侯爷常用的那间议事堂。
她坐到上首的榻上，手搁在榻几上，挂着股餍足的笑意望着从门外直通花厅的小径，阳光倾洒，明媚宽敞。
孙赖子侍立在侧，静静地陪着他家姑娘沉浸在收获的喜悦里。
“上回问你，你是袁氏哪一房的，你为何不答？”陆月手指轻敲着几案，孙赖子猛一个惊醒，两步绕到陆月面前，撩起前襟跪下。
孙赖子双手撑在地上，头扎的低低的，“在下、在下并非袁氏子弟。小的是扬州人，扬州水患时和家人失散，袁氏的老祖宗，周老夫人怜我孤弱，收养家中。”
“老夫人待我极好，一直帮我寻亲，寻了五年，得知我亲人都在水患中没了性命，便让她的大儿子，袁清淮收我为养子。”
“不只是我，老夫人照拂了许多流离失所的孤幼。老夫人是好人，善人。”孙赖子说着，哽咽起来，袖子忙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袁氏被抄家前，养父母托人送我逃走了。”
陆月缓缓翘起脚，道：“那你就是袁氏大房的，袁氏其余子弟还剩下几个？”
她记得，袁氏这个案子，诛九族里是免了三岁以下幼儿的。
孙赖子道：“除了我，应该还有别人流落各处。我养父的幼子不满三岁，托孤给了江宁府的一个小县令抚养照看。”
陆月望着虚空，半晌，笑了笑，“袁氏积福之家，留有余庆。”
孙赖子一怔，眼睛蓦然睁大。姑娘说的话从来没错过。
“段家的事料理的差不多了，你去打听打听袁氏的遗嗣过得如何，若是过得不好，就接过来。”
“姑娘……”孙赖子仰头看她。
陆月迎着他湿润的眼光，道：“接过来之后，你把手头上那些不上台面的事务交到其余人手里，我记得你身边有两个，小杨和强子，都不错，一个心细一个胆大，他们两个加一起不比你差多少，让他们接手你的买卖。”
“你呢，带着你那些袁氏的子弟，好好读几年书。”陆月语重心长，“凭你的聪明，考出个秀才给我看看。”
孙赖子支起身子，笔直地跪了一会儿，然后脱力跪在小腿上，垂丧着头，“我不能入仕，袁家人都不能入仕。”
陆月唉了声，向后靠近椅子里，她预计自己将要长篇大论一场，先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世家大族，兴衰荣辱，你以为京城里那满街的王公大臣府，都是一直兴旺的吗？”
“每一家，都是死了活、活了死，提着脑袋，蹚着血火，立在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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