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行船主要靠季风,向北吹的热带季风已经来了,尚不稳定,再过一个月就稳定了。
每年初夏海商们乘着向北吹的热带季风北上贸易,卖几个月的货,冬天时向南吹的寒带季风来了,乘着寒带季风返航。
海商们正在筹备海贸商品,准备半个月一个月后去倭国贸易,罗云也想去,得尽快筹备货物了。
“罗老大,俺家是瑞安县的,俺想回家养伤,也一年多没有回去了,想回家看看,您看行吗?”次日一大早换药的时候,伤员吴狗蛋祈求道。
伤员徐三水也祈求道:“罗老大,俺家是台州府临海县的,俺也想回家养伤,两年多没有回家了,能不能带上俺?”
他们一个伤在胳膊上,一个伤在腿上,伤的不太重,起码得养半个月。
“狗蛋,三水,你们伤成这样,回家后家人看到该多担心?”
吴狗蛋道:“没事的,俺们出海本就不是啥安稳事,只要没死,受点伤回去没啥,家里人不会担心的。”
徐三水附和道:“对的,罗老大,俺们只要没死,只要能回去,家里人不会担心的。”
罗云语重心长道:“你们的伤正在关键时期,很容易感染流脓发臭,很容易死,在这里俺能照顾好你们,俺这次上陆地也会给你们找大夫和药材。
听话,再养半个月,也不差这半个月时间,等伤养的差不多了,俺给你们放半个月假,到时候带着银子好端端的回家。”
吴狗蛋踌躇道:“可是……俺们现在是累赘,兄弟们每天忙来忙去的,俺们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罗云板起脸来呵斥道:“添什么麻烦?谁嫌你们麻烦了?你们忘记俺咋说的了?你们忘了为啥受伤的了?咱们是胜似亲兄弟的兄弟,怎么会嫌你们麻烦?!
咱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总有受伤的时候,受个伤就把你们送回家,以后谁还跟着俺混?
老老实实待着养伤,再说这种话,小心等你们伤好了俺揍你们嗷!”
吴狗蛋犹豫道:“可是……”
罗云一瞪眼,他们立马不敢犹豫了,妥协道:“好吧,不回去了。”
想回家?
回家后不来了咋办?
人心刚收服,兄弟感情还没有培养到位,加上这次官府大力围剿海盗,可能把大家吓到了,不敢在海上混了,有可能跑路。
跑路了我找谁开船去?
今天这两个兄弟要回家,开了头,明天指定又有几个兄弟要回家,后天又有几个兄弟要回家,队伍不就散了吗?
先留着半个月,培养培养感情,感情到位后再放假,大概率会回来,总不能不近人情,不让兄弟们回家吧?
12个伤员留在岛上,9个兄弟照顾,高大奎管事,顺便修房顶,洗井,清理杂草。
罗云带着8个兄弟,和3个葡萄牙人、张大力3个人、500两银子,乘坐两艘小舢板去大陆。
开大船去大陆有点冒险,不能靠岸,被海防官兵看见了就完了,一门红衣大炮可对抗不了好几艘明军战船。
再说开大船去近海的话,把没有受伤的兄弟都带上,上岸要带几个人,船上只剩下十来个人,开不动船,麻烦。
还不如划着小舢板去大陆,买一两艘排水量几十吨的小船,以后用小船来往大陆。
离大陆五六十里,三十来公里远而已,今天海况还算好,海浪不大,小舢板能航行。
15个人全部划桨,划的胳膊又酸又软,航速不慢,大概有4节。
只是一直被风吹偏,海里还有向北流的洋流,一直把小舢板向北带,得一直调整航向,好几个兄弟会导航,偏不了航。
划船5个小时后,终于看到陆地了,再划一个多小时,才踏上大陆,一路晃的罗云快吐了。
这具身体是海盗的,船不是特别晃的话,海盗当然不会晕船,早适应了。
关键罗云这个灵魂稍微有点晕船,晃的有点厉害,就有点晕船了。
登陆的地方不是正常海边村镇码头,而是一个荒芜的盐碱地芦苇丛,造船厂所在。
这个造船厂很隐蔽,在一个小海湾的南边岸边,岸上南北有两座比较长的小山,造船厂就在两座小山中间,缓坡平地宽170米左右,长500米以上。
有山遮掩,还有树遮挡,外人根本看不到里面,也看不到高高的船桅杆。
又有平地,有些缓坡坡度,地方大能存放很多木材和设备,建造场地宽阔,船建造好后沿着坡道费点力推下水。
海禁不仅不让百姓出海,也不让百姓造海船和渔船,得偷偷摸摸的造船,不能光明正大,造船厂得隐蔽。
一般人找不到,不是海商,普通人找上门,人家根本就不给造船。
造什么海船?俺们这里是造内河船和漕船的,不造海船,别诬赖人,去去去一边去!
海商和造船厂一家亲,穿一条裤子,上门造船修船自然可以。
把小舢板拉上岸,罗云等15个人顺着新船下水的滑道走进造船厂,造船厂看到来人了,十几个人提着刀过来“迎接”。
见是熟人,厂里的持刀护卫们把众人迎接进去找老板,罗云和叶十二进去,其他兄弟在楼下等着。
但不允许塞泽威尔等葡萄牙人进入核心区域,只让待在造船匠居住的木头房子里,并派人看管。
还挺注意技术封锁的嘛,不错不错。
罗云没有异议,塞泽威尔他们有些不忿,安慰他们好好待着。
船厂内地方很大,正在建造两艘大鸟船,看大小排水量300吨左右的样子,还有两个建造船位空着,另外正在建造4艘排水量几十吨的小船,已经建造好的有4艘,很多造船匠在其中忙碌。
“徐老板,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进办公室后罗云直接拱手打招呼,叶十二说很多兄弟来过这个造船厂,和老板认识,罗云也认识,只不过失忆忘了。
这年代江南流行称呼老板,掌柜的得称呼掌柜的,不能称为老板。
老板姓徐,名徐贤明,看起来40多岁,留着长胡子,穿着气质很好,一副富家翁打扮,正在喝茶,还有丫鬟伺候。
徐老板起身,仔细瞅了几下认出来了,惊喜地招呼:“呦,这不是徐老大的兄弟嘛,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快来坐,泡茶,吃饭了没有?”
罗云道谢:“多谢徐老板,一路划船过来的,还没有吃呢。”
徐老板道:“小翠,泡好茶后去厨房招呼一声,让厨房做些好酒好菜招待贵客。”
丫鬟答应。
徐老板问道:“兄弟,听说朝廷正在攻打舟山群岛,你们逃出来了?许爷陈爷李爷他们咋样了?”
罗云抱拳介绍道:“徐老板,在下姓罗。朝廷确实在攻打舟山群岛,许爷和李爷被抓,徐老大逃回沥港,处境很不好,让我们自立山头,我们出来单干,以后不做海寇了,做正经海商。”
叶十二自我介绍道:“徐老板,在下姓叶。”
没有介绍全名,海盗在大陆上要隐藏身份,不会告诉别人全名,甚至兄弟们的姓名也不一定是真名,能说真正姓氏已经不错了。
也没有说明单干的真正原因,没意思,背后嚼前东家的舌根也会让人看不起。
跟大老板交谈,罗云没有再俺啊俺们的自称,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得把比格提升起来,说话和气质改变一下。
徐老板惊异问道:“许爷和李爷被抓了?这么严重?”
罗云大概介绍道:“是啊,当时各路好汉正在双屿港交易,准备筹备货物去倭国贸易,许爷、陈爷、李爷都在。
朝廷应该收到了这个消息,天不亮上岛攻打,打的大家措手不及,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双屿港完了!”
徐老板叹口气道:“唉……造孽啊!可惜了!
某听说这场仗是巡抚朱纨发起的,这个朱纨,禁海这么严厉,这么一搅合,断了多少人的财路啊?!”
罗云感兴趣追问道:“哦?怎么说?”
徐老板娓娓道来:“朱纨是浙江巡抚,挂着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职,兼提督浙闽两地海防军务。
专门禁海,朱纨会打仗,爱较真,禁海力度前所未有的大,许多大官都阻止不了。
浙闽两地有多少世家大族和商贾参与海贸?多了去了!
连无数百姓也在参与海贸,种桑养蚕,种棉花茶叶,纺织丝绸棉布,制茶烧瓷。
如此一来,浙闽两地上百万人的财路就要被断了!”
卧槽,上百万人参与海贸?!
明朝海贸这么野的吗?
这么多人参与海贸,而且以世家大族为主牵头,这些世家大族有多少当官的?
这个朱纨当真头铁,剿灭的不是海盗,而是他自己的项上人头啊!
世家大族和上百万百姓只负责生产海贸商品,海盗和海商负责走私,可以说这些世家大族和上百万百姓,与海盗海商穿一条裤子。
海商与海盗的分界不是很明显,海商也会打劫过往船只,海盗也会做海贸。
剿灭了浙江的海商海盗,断了上百万人的财路,上百万人中的官员士绅不找他拼命?
剿灭倭寇你随便,毕竟倭寇侵扰沿海太频繁太过分了,所有人都能忍一忍,没见过这么坚决较真的,连带着海盗海商一起剿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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