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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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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苑猎场内,一只梅花小鹿自低矮的灌木丛中一跃而出,额角上挂着脱落到一半的鹿角,喇叭似的耳朵竖起,它伸颈警觉地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后才踱步到一颗苍天古树旁,侧起身子用粗糙的树皮摩擦解痒。

远处寒光闪过,两根箭矢疾驶而来,因射箭人弓法娴熟,这两箭竟像同时射出,“咄咄!”两声,分别穿透了小鹿的颅脑和脖颈,箭身入肉后余力未消,竟带动小鹿向后扑倒,扎进灌木丛中四肢抽搐,眼看不能活了。

“世子爷威武!真是箭无虚发啊!”

常伴世子左右的小厮东霖眼见射中拍手叫好,附近随侍的仆从们听见立即高声应和,一时间夸赞声此起彼伏。

身后那匹威武彪悍的骏马嘶鸣一声绕到东霖近前,马匹毛发油亮,是及其罕见的淡金色。

驾马人便是当今摄政王的独子杨睿,他银冠束发,着玄青色交领束腰劲装,腰间佩戴一柄狮纹宝剑和两条丝线串联的蛇咬尾花纹的镂空玉佩,动作间叮当脆响,脚上一双绣着金线的薄底鹿皮短靴,他眉眼间隐隐带着一股睥睨众人的傲意,让本就俊朗的面庞染上嗜血的锋芒。

杨睿懒得理底下人纷纷扬扬的溜须拍马声,一抬手将沉甸甸的长弓扔到东霖怀里,利落地翻身下马,向亭子处走去。

东霖抱着长弓,抬脚向两个呆立的侍从屁股后狠踹两下,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把猎物抬过来给世子过目!”

杨睿身上出了些薄汗,掀袍在软席上半躺下,阖目吹着凉风,等到两个小厮恭敬地将小鹿抬到台阶上,他这才微眯着眼睛在鹿身打量着,“烤着吃吧!”

东霖一溜小跑过来,吩咐底下人将鹿抬下去收拾干净,把肉质鲜嫩的后腿整切下来,撕除杂质,再去准备炭火和作料等物。

等到两条抹上腌料的鹿腿架到烤炉上,滋滋冒出的油脂滴到炭火上,发出“刺啦”的声响,香味扑鼻。

“拿来给我。”杨睿上前屏退两名蹲在烤炉前的小厮,接过签子,耐心转动起来,杨睿今日难得有闲情逸致亲自上手来烤鹿肉,显然心情不错。

东霖见状便对主子的手艺赞美一番,最后才切入正题道:“林府的三小姐前来拜会主子,这会人还在门口候着呢!”

悬空的铁签重重一声撂在烤炉上,杨睿撤手,靠着椅背,殷红的唇冷冷勾起,挑眉道:“我竟不知东霖你何时改姓林了?我的行踪都敢随意透露出去!”

这最后几字犹如利刃,钉入东霖耳中,东霖冷汗淋漓地跪在地上,战栗道:“小人跟随主子这么些年,深知主子最厌恶这种吃里扒外的行径,小人是万万不敢出卖主子的,今日这事主子可彻查下去,逮到人后重罚以儆效尤。”

“行了!”杨睿嗤笑一声,挥手示意随侍的人上前翻动鹿腿,手臂叠放在脑后躺了下去,哼道:“人不是还在门口等着吗?先叫她进来。”

林韵婉和丫鬟萃珠刚下马车就被守卫挥手拦在猎场外,进去通传的人足足走了半晌还没回来。

林韵婉便有些不耐烦,她今日盛装出行,头顶上的金银发饰少不了分量,压得脖子和肩膀又酸又痛,况且此地空旷,冷风阵阵,她打了一声喷嚏,压抑着火气在萃珠耳边低语一番。

萃珠点了点头,上前给两位守卫塞了两块足银道:“麻烦小哥再去通传一声,一定说明白是林府人前来拜会。”

守卫这种场面见得多了,拒绝了她好意,只是公事公办道:“世子爷若是同意二位进去找他自然会命人迎接,再去派人叨扰世子爷,到时恼下来,也是小的们吃瓜落。”

萃珠暗骂这人不知变通,将银子收回,陪着林韵婉生生在这冷风口又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远远看见世子爷的小厮东霖快步走来。

东霖出来一看丫鬟萃珠脸颊冻得红彤彤的,不用猜也知这蒙着头纱的三小姐也好不到哪去,连忙半真半假地对着两个守卫呵斥道:“你们这两个怠惰的奴才,不知道先请小姐进去躲风?幸好小姐大度,不跟你们计较,还不滚到一边去!”

东霖装模作样一番后,这才满脸堆笑对着林韵婉道:“世子爷请您进去呢,方才小人有事绊住了,来晚了。”

林韵婉一听立即向丫鬟萃珠道:“快帮我看看头发和衣服可有乱了?”

“没有,都好好的,小姐今天漂亮得紧呢!”

伸手抚平头纱的褶皱,林韵婉抬脚向里走去,约莫走了半炷香的功夫,前方道路尽头出现一处六角飞翘,红柱青瓦的凉亭。

她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世子正在亭子里的软垫上仰面歇息着,激动难耐地握紧了萃珠的手掌,袅袅娉娉地走过去,矮身行礼,慢声细语道:“韵婉见过世子。”

杨睿翻身坐起,正巧手底下的人端了一碟片好的鹿肉在桌上,于是说道:“三小姐远路而来可用过膳了?”

林韵婉娇羞一笑,低头道:“不曾用膳。”

在杨睿的邀请下,林韵婉缓步坐到他对面,抬手掀起头纱,笑道:“韵婉为世子准备了一些生辰礼,还望世子笑纳。”

“哦?三小姐有心了。”杨睿拿起温好的烈酒一饮而尽,眼皮也未抬一下。

萃珠指挥手下的人有序将礼盒打开放到桌上,林韵婉一一介绍道:“素闻世子爱泽君的字画,我便托人买来了这幅江南秋狩图,让名家鉴定过,确认真迹无疑;还有这柄鸣鸿剑,剑身较其他剑更为沉重,适合像世子这样伟岸男子……”

不等林韵婉说完,杨睿走马观花地在礼盒上扫视了一圈,打断道:“让三小姐费心了,都是些难得的佳品。”

“若是能让世子高兴,韵婉才不算白费心意。”林韵婉挥手让人将这些礼盒撤下,拿出一个食盒来,打开后里面摆着些精致的糕点。

林韵婉净过手,十指纤纤捏住一块糕点凑到杨睿嘴边,“这些是韵婉亲自下厨做的些小点心,世子尝尝可好?”

杨睿嗤笑一声,目光凛凛地看向她,林韵婉在这样的盯视下,惊觉自己逾矩了,手指一松,糕点咕噜噜地滚到桌角处。

看这光有容颜却蠢钝的木头美人,杨睿没有丝毫耐心,他知道这林韵婉打的什么算盘,本来林府与杨府结亲便是高攀,自己选定的也是林府的庶女林思瑶,这林府不知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敢戏耍于他。

几个月前,林熙达亲自上门拜访,态度卑微恳切,饱含歉意道自己的二女儿林思瑶暴病而亡,尸身难看,已装殓出殡。最后话锋一转,又尝试性问道这世子妃的人选可否换为自己的家的三姑娘林韵婉。

摄政王杨开肃要结的亲家是尚书林熙达,这儿媳妇的人选他其实不甚在意,只是少不得要问询杨睿本人一声,杨睿没有立即答应,只说先考虑着。

杨睿淡淡一句回复却在林府激起滔天巨浪,他们猜测世子这是有另选他人的打算。

林府大夫人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连几日不得安寝,只好瞒着林熙达,教导女儿私底下多去接触杨睿,林韵婉恋慕世子多年,好不容易铲除了横空出世的劲敌林思瑶,怎能让这唾手可得的世子妃宝座拱手让给她人,当即也顾不上脸面屡屡倒贴上去。

杨睿对此烦不胜烦,他随性惯了,自己老子却又叮嘱过先别拂了林府面子,目前朝堂局势震荡,少不得要与林熙达虚与委蛇,对这林府上的小姐自然要给三分薄面,可这女人丝毫不懂进退,如今眼见他生辰宴将至,巴巴地跑到猎场来说情。

“世子……”林韵婉娇滴滴地叫着他,见他没有回应,竟大着胆子坐他身旁来了,娇声道:“世子在想什么?”

“有话直说。”杨睿低着眉眼冷冰冰道。

林韵婉像是没看懂他态度,自顾自道:“世子爷迟迟还没来府上提亲,可是厌弃韵婉了?韵婉自小对世子爷真心诚意,是非世子爷不嫁的。”

又来了……

杨睿沉着脸站起,心中憋着口浊气不吐不快,他忽然看到院中林府下人牵着一匹通体黝黑的战马,四蹄翻踏,嘶鸣有力,一看便知其脾性暴烈,不好驯服。

杨睿眼前一亮道:“这马俊得很!”

“啊!这是韵婉托人买来的战马龙驹,特地献给世子。”林韵婉见杨睿大步流星地走到龙驹近前,饶有兴趣地伸手拍了拍它的背脊,她欣喜地提起裙摆跟上前说道:“世子可喜欢?”

杨睿手指自龙驹黑长的鬃毛中滑下,侧目问道:“不知三小姐久居深闺,可请过师傅学骑射?”

“韵婉学过一星半点,只是不怎么感兴趣,荒废了许久。”林韵婉不知世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如实地回答了。

“三小姐自谦了。”杨睿理顺了缰绳,意有所指道:“王府重武,历代王妃都马术精良,不知三小姐可听说过,曾有一任王妃曾在猎场上,御马奔驰,那衣袂飘飘,英姿飒爽的模样,被王爷一见钟情,直接纳入王府做了正妻。”

林韵婉一听杨睿提起王妃二字,心思缥缈,想到了什么美事似的低头娇笑道:“王府旧事韵婉还是第一回听说呢!”

杨睿将手上的缰绳递出,含笑道:“今日正好有此良机,三小姐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林韵婉有些心动地接过缰绳,身旁萃珠从小陪她长大,可知她有几斤几两,连忙暗中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道:“小姐不可啊!”

经萃珠提醒,林韵婉有些瑟缩地松开了缰绳,想要开口拒绝,只是忽又听见杨睿说道:“不知那逝去的二小姐马术如何?我还未得一见,实在可惜。”

林韵婉平生最恨这个妾室所出的姐姐,何况她还曾差点做了世子妃,经杨睿出言一激,立即大声道:“她身份低微,父亲从未给她请过马术师傅,自然是不如我的!”

踩着下人的背脊,林韵婉不顾萃珠的连声劝阻,上到马背,视野增高,突然有些胆颤,但看到不远处的杨睿抱肩而立,向自己淡淡一笑,林韵婉心中一荡,立即拉扯缰绳,打马疾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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