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露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夫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她连忙道,“如今您还正是容颜鼎盛的时候呢!”
卢月婉不信。
月月都要送去磨的铜镜锃光瓦亮,将镜前人的容貌悉数映了出来,一丝一毫都无处可藏。
她日日都照着这样的镜子,不知何时,细细的纹路竟已经爬上了自己的眼角。
即便每日都用价值不菲的花露面脂养着,多历经了十年风霜的皮肤也难敌岁月的侵蚀,变得粗糙松弛。
她摸着自己的脸,回想第一次照铜镜的时候。
是她还叫卢万儿时的事。
也是在秦府,这栋当时还很气派的宅子,但不是这间屋子。
那个时候,这间屋子还属于宅子真正的女主人,那个美丽得堪称锋利,让卢月婉见了连嫉妒的心思都不敢生出来的女人。
迎她进门,虽是抬偏房,秦济还是让人送来了丰厚的聘礼,爹娘给她裁了一匹红布,做一身嫁衣,又买了脂粉银簪,在出嫁的那天给她装扮。
进的是官老爷的府邸,总得让她体面些出门。
他们买了许多东西,却偏偏没有买铜镜,老爷或许是没有想到她家中连一面铜镜也没有,聘礼中也不曾随一面镜子。
那天她上好了妆,用目光找遍整间屋子也找不到镜子,只得借着早上洗脸的半盆水草草看一眼。
水波荡漾着,只看得见脸颊上的两块艳红。
都说女人当新嫁娘的那天最美,撑着新买的水盆的卢万儿却不那么赞同。
只来得及看这一眼,她就被送上一顶小轿子,没有吹吹打打,她在亲戚的欢庆声中离家,安静地进了城。
从日头高高挂起走到天擦黑,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她被人扶出来,送进了气派的三间屋子,扶着她的女使告诉她,这里便是卢夫人的屋子。
她叫自己卢夫人,卢月婉听这话觉得稀奇,看屋子也稀奇。
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屋子。
三间房,比卢家的屋子还大,里面点着数不清的蜡烛,亮堂堂,桌椅柜子都是一套的,上面放着松软的垫子,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比庄子上最好的屋子还气派。
她一进去,就围上来三四个穿红着绿的女使,替她拆开头发,卸去面妆,脱下那身格格不入的绯红嫁衣,送进和屋子相连的浴房。
用带着香气的胰豆沐浴后,她穿着一身月光般柔滑的里衣,坐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自己的脸。
十五六岁,不施粉黛,不谙世事,空白、恭顺的一张脸。
也是透过那面铜镜,卢月婉第一次大着胆子直视秦大人,以秦济妻妾的身份。
她的心跳得厉害,抬眼后几乎是一动也不敢动,可也正是因此,才让她没有错过秦济那个复杂到让人看不懂的眼神。
正是那个时候,她好似被神仙点化一般开了窍,突然明白过来,这张脸,就是她留在这幢深宅大院里,唯一的凭仗。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卢月婉早已不是那个畏缩胆怯的卢万儿,她永远不会忘记秦济的那个眼神,却已经记不起那时自己的模样。
不论是在镜中,还是在自己的记忆中,她都已经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那么在秦济的眼中呢,她是否还是从前的样子?
她疲惫地伸手按下铜镜。
这一下没有控制力气,铜镜合上的时候发出了巨大刺耳的响声,吓了丹露一跳,差点就要跪下来,而屋外的女使,早已跪下了一片。
她低着头,悄悄抬眼看自家夫人的脸色。
丹露是卢月婉最信任的女使,胆子比其他人略大一些。
夫人的脸色不太好,却不像生气的样子。
思索片刻,她试着开口:“夫人,婢子听说,最近京中来了一批西域过来的花露,似乎极为好用。”
卢月婉心绪不佳,却不是那种会放任自己沉沦在情绪中的人。
她会吸取那个女人的教训,让自己什么事都看开一些。
她这一辈子,只为自己而活。
从镜前离开,她倚上罗汉床,闭目养神。
“什么花露,真有说得那样好?”
丹露取一件毯子出来,替她披上,招了个丫头进来捶腿,自己则去给香炉添香丸。
香气袅袅,扫去屋中的紧张气息,丹露的声音也愈发轻缓。
“这个婢子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两个月京中夫人都爱买这个,紧俏得很。”
那些夫人争着买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卢月婉没资格和她们抢那些昂贵华美的料子,却不会错过这些。
“你着人帮我留意着,买些回来试试。”她的话语中已带着浓浓的倦意。
丹露轻声应下,领着那丫头退去外间。
卢月婉倚着罗汉床小睡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她的午膳向来是和秦霄一起用。
秦霄已经十岁,人长得白胖讨喜,抽了条,饭量也大。
鸡鸭鱼摆了满满一桌,冒着阵阵热气和香味,勾得人眼馋嘴也馋。
卢月婉午间不太吃东西,只是慢慢喝了一碗银耳羹,秦霄上午跟着师父学骑马,许是动得多了,不一会儿,一桌子菜便悉数进了他的肚子。
刚吃完饭,秦霄就要跑,被卢月婉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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