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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沂蒙看着纸上的地址:近江市望东区乌鲁木齐路88号。
离别的时刻总是伤感的,刘昆仑的小伙伴们买了酒菜,一帮人在秘密基地喝了个痛快,酒酣耳热之极,刘昆仑拍着脏孩的肩膀,第一次喊他的大名:“臧海,今后我的位子就是你的,带着弟兄们好好干。”
脏孩眼圈红通通,用力的点头。
窗外雨正急,密集的雨点敲打着铁皮车顶,小伙伴都已横七竖八的躺倒,刘昆仑拿出藏出日记本,咬着嘴唇望着雨幕想了半天,终于在空白页上写了一首词,岳飞的满江红,他觉得此刻只有这首词才能衬托他壮怀激烈,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豪迈心情。
又过了两天,母亲给姐弟俩收拾好了行囊,儿行千里母担忧,本来母亲想让刘金山陪着一起进城的,可是父亲说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爹娘的照顾,让他们闯去吧。
望着两孩子背影远去,刘金山拖着蹒跚的步子往回走,拒绝了妻子的搀扶,他身有残疾,妻子也因为长期捡垃圾关节肿大,肺也不好,他们离开大垃圾场已经无法生存,但儿女还有希望,还有未来,不能困在这个大垃圾堆上。
姐弟俩先坐着脏孩的三轮车来到三公里外的国道上,离别之际,脏孩摸出一把黑黝黝的匕首,郑重其事道:“昆仑哥,这个留着防身。”
匕首是脏孩在垃圾堆里淘的,全长三十公分,原配刀鞘已经丢了,用塑料管自己做了一个,刀口位置镌刻着us7字样,找高人看过这是美军越战时期的刺刀,脏孩将这把匕首看的比生命还重要,刘昆仑自然也不能辜负兄弟的厚望,双手接过,用力的点头。
在路边等了半天,上了一辆长途汽车,花十一块钱坐到近江城里的长途汽车东站,汽车站和火车站是连在一起的,站前广场北边是一个小商品大市场,车多人多,摊贩云集,两人下车出站,记着爸妈的叮嘱,没敢在火车站周边吃饭,挤上了一辆公交车,这里是始发站,人特别多,售票员端着票盒子开始卖票,刘昆仑伸手掏钱,却摸了个空
走南闯北的老爸千叮咛万嘱咐,火车站扒手多,刘昆仑还是疏忽了,他一阵暴怒,挤到车门口拍打着:“开门,下车”公交车根本不停,到了下一站才停下,刘昆仑姐弟在司机和售票员的骂声中背着行李下了车,步行赶回始发站,刘昆仑恶狠狠的眼神盯着站台附近几个游逛的家伙,一言不发。
他就这样盯了二十分钟,没发现谁在行窃,但哪个是扒手倒是很清楚,有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胳膊上搭着一件西装,每一趟公交车来他都要往前凑,嘴里嚷嚷着别挤别挤,却扎在人堆里不出来,可每回车走了,他还在。
又一趟公交车驶离站台,中年男子正打算洗皮子,忽然一只穿着四十二码皮鞋的大脚带着六十公里的时速踹在他后心上,整个人飞了起来,落在三米外的地上,嘴角带血,挣扎了几下还是没爬起来。
刘昆仑冲上去骑在小偷身上又是一顿暴揍,他也不说话,一耳光接着一耳光的抽脸,等车站派出所的警察赶来的时候,小偷的脸已经成了猪头。
警察当场拘留了刘昆仑,说他寻衅滋事,殴打他人,刘沂蒙眼睁睁看着弟弟被十几个联防架走,她手足无措,偌大一个城市,举目无亲,只能找韦康帮忙。
一个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刘沂蒙孤身一人站在广场上瑟瑟发抖,无助和恐惧让她心生后悔,不该带弟弟来陌生的城市。
忽然手机响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妹,你们到了吗刚才我在开会没看到电话进来。”
刘沂蒙眼泪下来了:“是我们,我弟弟被警察抓了,在火车站这边。”
韦康让她别急,到火车站售票厅西门外等着,自己一会就到。
半小时后,一辆锃亮乌黑的公爵王轿车驶来,韦康从车上下来,白衬衣敞着领子,眉弓处隐约还有伤疤,英气勃勃,活力四射,他一眼认出刘沂蒙,说小妹别担心,这边我都熟,不会有事的。
韦康让刘沂蒙在车里等着,从后备箱拿了四条中华烟用报纸裹了,自己去了车站派出所,十分钟后带着刘昆仑出来了,看到弟弟安然无恙,刘沂蒙又哭了。
韦康上车,启动挂挡,笑道:“小兄弟可以啊,把火车站这边的扒手老大给打了,肋骨都踢断了两根,有点意思。”
刘昆仑气哼哼道:“我管他什么老大,敢偷我东西,我打死他。”
韦康说:“火车站水深,要不是我来,这回你就进去了,下回注意点,干人多用这儿。”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刘昆仑抱着膀子不说话,但是心里对这位大哥又是敬佩又是羡慕,刚才在所里他被人铐在架子上扒了衣服,几个联防队员看到他满身的旧伤疤都惊呆了,但是下手丝毫没留情,用橡皮棍狠狠招待了他,若不是韦大哥来的及时,用联防的话说,像他这种盲流,打死也就打死了。人是没事了,可惜的是还没暖热的7被派出所没收了。
公爵王在车流中徜徉,韦康开车的姿势很帅,他转方向盘不是用手握,而是用手掌压在方向盘上转动,行云流水一般,时不时有电话响起,他从怀里摸出一部银色的诺基亚8850,单手滑开盖子,简短有力的安排着工,不大工夫,乌鲁木齐路88号到了,这是一处绿茵掩映中的豪华建筑,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门口的石狮子高大雄伟,走进大门,大理石地面光洁无比,头顶的水晶吊灯富丽堂皇。
刘昆仑由衷感慨道:“地真干净,跟拿舌头舔过一样。”
刘沂蒙完全被大堂的气势震慑住,大气不敢出,来往的人都是那么的体面,和垃圾场的人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天上的神仙,她不禁自惭形秽起来,低头看着自己鞋子上的污渍,来之前,她认真洗了澡洗了头,换上最干净整洁的衣服,可还是像个丑小鸭。
韦康带着两人直奔电梯,路上所有的人都亲切的喊一声:“康哥”韦康则熟稔的和他们或点头,或拍肩膀,或停下聊上一两句,没人问刘昆仑两人的来历,仿佛见惯不怪。
电梯直上顶楼,踩着厚厚的地毯穿过走廊,背景音乐和空气中弥漫的香水味让姐弟俩仿佛置身梦幻之中,韦康打开一扇门说:“你们先休息一下,我还有点事情处理。”
这是一间酒店套房,外间有沙发和电视机,内间是一张大床,窗子临街,外面车水马龙,刘昆仑打开电视,正巧在放周润发版的上海滩,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许文强和丁力兄弟二人制霸上海滩。
刘沂蒙将爱立信t18递过去,韦康笑笑说你拿着用吧。韦康一出去,刘沂蒙就把手机转送给弟弟了,刘昆仑说姐你不用啊刘沂蒙说谁给我打电话啊,你拿着玩吧。
到了傍晚,韦康回来了,耳朵上多了一副对讲机空气听筒,他要带姐弟俩去吃饭,刘沂蒙从行李里拿出一包带壳花生,嗫嚅道:“自己种的”
“谢谢啦。”
韦康收了花生,带二人下楼去餐厅吃火锅自助餐,各种牛羊肉可劲的吃,刘昆仑饭量大,吃了十八盘牛肉还不罢休,韦康点燃一支烟,笑吟吟道:“小弟怎么不喜欢吃羊肉”
刘昆仑嘴里塞满食物,咕哝道:“吃牛肉有劲,好打架,康哥,我能在这儿上班不”
韦康摇摇头:“你俩不适合在这上班,我给你们找好工了,住的地方也安排妥了,吃,先吃饱再说。”
酒足饭饱后,韦康带他们出门,刘昆仑看到三三两两来上班的美艳女子,大致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场所,他们走出几百米远,刘昆仑一回头,这才看到大楼上方的霓虹大字:敦皇
韦康给他们在旁边小区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已经预付了一年的房租,屋子里家具家电齐备,被褥都是崭新的,韦康指点了热水器和空调的用法后便回敦皇上班了。
夜里又下雨了,刘昆仑从沉睡中醒来,听到沙沙的雨声,第一反应是拿盆接漏雨,爬起来才想到现在不是在垃圾场那个破瓦油毡搭的千疮百孔的家里,而是城市里的公寓楼,安全温暖,不会漏雨。
少年翻了个身继续睡,却鬼使神差的想到敦皇门口那些亮眼的大白腿,胯下不禁怒马高昂。
第三章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中午韦康带着盒饭过来,说你们先玩几天,上班的事情不急,对了,那件事就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了,有人问,你们就说是我乡下亲戚。
“哪件事我们救你的事么。”
刘昆仑扒着饭问道,一双眼睛越过饭盒盯着韦康的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一个词在脑海里回荡,鲜衣怒马,大丈夫当如是,开公爵王,穿黑西装和白衬衫,接受万众的拥戴。
刘沂蒙拉了一下弟弟的衣襟,说:“什么事,不记得了,我们可不就是你的表妹和表弟么。”
韦康笑了:“小妹,你什么学历学过护理”
刘沂蒙心又开始砰砰跳,捏着衣角嗫嚅道:“没没上过中学。”
“为什么不上学”韦康一脸可惜,“你手挺巧的,人又细心,当护士最好了。”
“我们是黑户,上不了学,当不了兵,连身份证都没有。”
刘昆仑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韦康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这里有五百块钱,你们到处转转,我看又合适的工给你们安排。”
说完将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开,瞥见烟灰缸里的烟蒂,看看刘昆仑:“你抽烟”
刘昆仑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我是男人当然要抽烟的派头。
韦康掏出一盒没拆封的金淮江丢过来,说声走了,推门下楼而去,铿锵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着。
姐弟俩拿着韦康给的五百块钱在城里玩了个遍,动物园、阅江楼、欢乐谷游乐场,一边玩一边捡空饮料瓶还赚了点钱,完了剩下三百多,刘沂蒙把钱放起来,说凑够一千的时候给家里打钱。
过了一天,韦康又来了,带着姐弟俩来到敦皇附近的一家叫金鼎的饭店,经理接待了他们,韦康说这是我亲戚,让女孩子当个服务员,男孩子在后厨帮工,将来学个红案白案什么的,也有发展前途,经理说康哥介绍的人肯定安排的妥妥的,对了,健康证有么
韦康把经理拉到一边低语了几句,经理便不再提健康证的事儿,给刘沂蒙发了一身红色服务员衣服,给刘昆仑一套脏兮兮的白色厨子工服,各自安排了师傅带,说好了服务员工资一个月六百,帮工是五百,管吃不管住,每月有三天休息。
刘昆仑对第一份工并不满意,但他认为自己是做大事的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每天在后厨房打扫卫生,洗菜择菜,老板不养闲人,不会让任何员工有一刻清闲,好在刘昆仑就不是偷懒耍滑之辈,他喜欢干活,尤其喜欢干重活粗活,少年一身精力无处发泄,唯有轻松扛起两个煤气罐,获得一片叫好声时能得到最大的满足。
七天后的一个晚上,饭店翻台率很高,客人络绎不绝,刘昆仑在后厨忙的脚不沾地,九点多的时候,,前面传菜的小王跑过来对他说:出事了,你姐被顾客骂哭了。
刘昆仑顿时火大,四姐从小最疼他,有好吃的都留给这个最小的弟弟,姐弟俩一起闯荡城市,当弟弟的岂能容忍姐姐被人欺负,他第一反应就是去厨房拿刀,拿最大最重的斩骨刀,可是转念想到康哥的教育,炙热的脑子瞬间冷却了很多,他没拿刀,先到出事的包房外面去看。
透过窗户,能看到包房内坐着满满一桌人,老幼妇孺青壮都有,中间摆着吃了一半的生日蛋糕,看样子是一家人给孩子过生日宴来着,刘沂蒙垂手低头站在一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在训斥她,滔滔不绝,上纲上线,一桌人各自或闲聊,或吃菜,或逗孩子,没人理会这个可怜的双肩耸动,无声抽泣的女服务员。
眼镜男说:“你说说该怎么办吧,上菜慢不说,喊服务员也没人搭理,你什么素质啊,你受过培训么,你小学毕业了”
刘沂蒙低着头说:“今天客人多,实在对不起,要不我给你们打折吧”
服务员并不具备打折的权限,折扣往往是服务员自己掏腰包补上,但眼镜男还不满意,冷笑道:“打折,你糊弄鬼呢,这一顿饭吃的很不愉快,老的小的都不开心,这损失你赔得起么,我告诉你,免单都不能减轻你的责任。”
刘沂蒙咬了咬嘴唇说:“好吧,免单”
这一桌菜是金鼎的388规格套菜,价钱不算低,刘沂蒙还没拿到工资,仅有的三百多块钱是准备寄给家里的。
眼镜男这才哼了一声,看看一桌子人也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去拿衣服,忽然看到一个双眼喷火的少年站在门口。
“你干什么”眼镜男有些没来由的慌张。
少年不答话,上前一步,抓住圆桌边缘,用力一掀,桌上十几个盘子碗里面的残羹剩饭连同半个蛋糕和茶水饮料啤酒,一桌十个人,雨露均沾,谁也没逃过,个个满头满脸的菜汤,过生日的小孩糊了一脸蛋糕,呆了几秒,哇哇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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