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胜叩了叩办公室门：“盛总，久仰。”
盛君殊将他让到对面沙发上：“蒋警官客气，对接资料还让您专程跑一趟。”
“怎么听肖专员说，那天你把他的弓给没收了，导致他把‘怨灵’给放走了。”
蒋胜玩笑道。
盛君殊惭愧道：“确实是我因为一些私人事务影响了案子，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一定负责到底。”
“言重了盛总，哪儿有怪你的意思？这些年你们一直无偿协助我们办案，解决群众的生活困难，我们感激还差不多。再说了，迄今为止这怨灵也没干什么坏事，没耽误事。”
蒋胜将一叠资料递给盛君殊。
“开始是清河小区住户投诉，一楼的防盗窗总是往下掉。肖专员探查了一下，他说这件事大概和六楼的住户有关。这一户是租户，户主姓刘，叫刘路，今年二十三岁，无业，有个女朋友叫李梦梦，在清河职校读大三。两个人经常出双入对。”
盛君殊：“就是她在长海医院被能量波动影响了？”
“对，那天我和专员一路跟着她，她和室友徐小凤进了妇科诊室，就在医生到诊床上看另一个病人的功夫，她看见一个残疾老人的影子，对方问她要水喝，还攻击她，把她撞到了桌子上。据徐小凤说，她也看见了老人，但那人就是个路人，她不太相信这人会无缘无故幸袭击李梦梦，也没看到李梦梦摔倒的过程。对了，徐小凤说，李梦梦最近睡得不好，一直在服用助眠类药物，说不定是药物的副用让她产生了幻觉。”
“监控没有拍到她们描述的这个老人吗？”
“没有。不过长海医院盲区多，也说不上来。”
盛君殊点了点头，开始翻看李梦梦的资料思索。照片上的李梦梦妆容精致，打扮入时，手里的那个墨绿色呢绒手袋，如果没记错，是一个月前某奢侈品牌的复古款新品。
“这个女孩家境很好？”
蒋胜摇了摇头：“她是贫困生，家境一般。哦，不过她在网络上小有名气，是一个小‘网红’，可能赚了点钱吧。她那个男朋友也是她的粉丝，据说家里有钱，长得小帅，也很宠她。李梦梦同学说，她男朋友经常送她些香水、口红之类的礼物。”
“有钱还在清河小区租房。”
盛君殊质疑。
蒋胜感觉膝盖中了一箭：“就你有钱是吧，人家小富也是富好不好。”
盛君殊闭上嘴。徐小凤的资料和李梦梦差不多，她打扮光鲜亮丽，精致性感，经常拍模特照。
“时间上，徐小凤先做了网红，也许成为室友之后，她介绍李梦梦入行，后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玩。”
盛君殊说，“这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吗？”
“当然！又没有犯罪，能以什么名义限制人家自由。那个李梦梦，尤其激动不配合，自己都受伤了，还说是因为吃药导致的幻觉，坚决不要我们干预，输完液就跑了，医药费还是肖专员垫的。”
“她们那天看的是什么病？”
“妇科，妊娠检查。”
“怀孕了？”
盛君殊有些意外。
“在上大学，确实是小年轻，但人家毕竟有男朋友，也没什么不妥。怎么，你觉得哪里不对？”
蒋胜忙把牛皮纸袋递给他，里面装着，“确实有件奇怪的事，李梦梦看病用的是她室友衡南的名字和身份证。”
盛君殊说：“李梦梦最近在服用安眠镇静类药物，肯定不是有计划的备孕。既然用了别人的名字，应该是怕检查单之类的东西被身边人发现。她人已经不在寝室，搬去和男友同居，却让室友陪她检查而不是男朋友。她为什么这么怕她的男友知道自己怀孕？”
蒋胜笑道：“你的意思……孩子不一定是那小子的？这层我也想到了，但毕竟是道德层面，跟案情无关。”
盛君殊说：“我在想那个老人，和李梦梦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到此处，他又跟蒋胜解释，“所谓怨灵，大概可以理解在人死后一段时间残存的执念，它产生的能量偶尔会干扰精神力弱的人，就像李梦梦产生的幻觉，我们便是要弄清楚怨灵的来源，再想办法让它消失。”
“李梦梦说，老人故意把她撞倒，可以理解为一种敌视的执念，但它究竟是想攻击李梦梦，还是攻击她的肚子？它又为什么要讨水喝？”
蒋胜陷入沉思。
盛君殊：“按我们的经验，它还会有能量波动。子烈去查怨灵的来源，我跟着李梦梦，十天内，一定把隐患解决。”
蒋胜满意起身：“爽快人。跟盛总合就是舒服，效率高。不过，我也想问你一件事。就是，衡南……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盛君殊一怔，示意蒋胜站起来，两人一起到了落地窗正对的画框装饰墙面前。
这面装饰墙极大，仅绘制一副巨大的水墨山水，深蓝色调，不知道是哪位艺术家品。画上大半留白，山峰云雾缭绕，神秘莫测。
蒋胜伸手摸了一摸，仿佛在触摸画上的云雾，眼神也深了：“这就是肖专员说的，你们那个师门从前的所在地？叫什么名字？”
盛君殊黑湛湛的眼珠里倒映出画中蓝黑的山水，极轻地说：“垚山。”
“垚山。”
蒋胜咂摸了这两个字，问道，“肖子烈那崽子是你几师弟？”
“子烈是六师弟，是‘子’字辈里最小。”
“你们还排辈的，那你是‘君’字辈。”
蒋胜笑，“不对，不同辈还能称兄道弟？”
盛君殊说：“同辈弟子，因各种原因夭折的多，留下的实在很少，师父就把我们两辈凑在一处，勉强称师兄弟了。”
“那衡南呢？”
“衡南，是我二师妹。”
盛君殊陷入沉思，“因为一些原因，最近才找到她。”
“原来是师妹，失敬了。那应该与你们一样，又俊俏又厉害。”
蒋胜好奇心起，“什么时候给我见见女天师长什么样子？”
盛君殊想到衡南的状态，不想让旁人再惊扰他，无奈蒋胜太过热情，只好推辞道：“最近不方便，我师妹快结婚了，事务缠身。”
蒋胜听了大为震惊：“天师还能结婚？”
“当然。”
“盛总也结婚了吗？”
“我也快了。”
“哎呦，一点风声都没有。您跟谁结婚？”
“……师妹。”
蒋胜：“……”
盛君殊：“……”
蒋胜：“盛总厉害了。”
盛君殊：“过奖了。”
又是一股尴尬的气氛笼罩了盛君殊。对于人际交往，他总是不得其法，经常将自己绕进去，所幸千年以来，脸皮练厚了不少，即便心里羞耻万分，表情还能不动如山。
郁百合的电话适时打来，可惜电话的内容是一个惊变：“老板，太太在别墅失踪了！”
盛君殊心中猛跳，抬睫看向蒋胜。
蒋胜了悟，摆手：“我知道，我理解，事务繁多，你赶快回去准备结婚吧。”
*
别墅里。
郁百合脑袋垂着，在盛君殊将近一米八五的身高映衬下愈发萎靡：“和家里打完电话，就是在房间里不见的，我整个屋子，楼上楼下储藏室，全都找遍了。”
盛君殊听见吸鼻涕的声音，忍不住道：“你不要哭。我能感觉到，她没离开，就在房间里。”
“啊？”
盛君殊难以解释师兄妹之间的灵火的感应：“你去忙吧，我来找。”
“衡南。”
盛君殊叫了一声。
没有应答。盛君殊一间房一间房推开门。衡南的房间内阳光充足，萦绕着松香气味，双人床上，被褥凌乱地卷在一边。
盛君殊的目光扫过阳台，茶几，妆台和床，福至心灵，手扶着足有一面墙大的嵌入式衣帽间的门，慢慢推开，撩起了挂在最外面的一排色彩各异的女装。
脸色苍白的女孩穿着白色吊带睡裙，正抱膝蜷缩在柜子里，一动不动，宛如箱子里放置的人偶娃娃。
盛君殊忙俯下身，半是担忧半是疑惑道：“衡南，出来。”
。
凑近一看，才发觉女孩脸上满是交错的泪痕，让光一照，亮闪闪的。
盛君殊浑身发麻，他身为垚山派大师兄，从小到大不怕刀光剑影，唯独惧怕女性的眼泪。
放在身侧手指僵硬地动了动，好半天才蜷起来，在她温热的颊不大熟练地擦了两下。
谁知衡南让人一碰，眼神登时有了焦距，暴戾和恨意一块袭来，突然的剧痛让盛君殊条件反射地抽回手去，他看见拇指下面出现了两排小而深的牙印。
衡南哭得泪水斑驳。
他这是……
被那个最温柔大方、从容镇静、同他说话时眼里带光、温声细语的师妹……
咬了？
盛君殊沉默地摩挲着伤口，转念一想，便明白衡南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同意结婚，同意和陌生人同居荒谬的条件，不过是以为从此以后在阳炎体的庇护下，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一走，她可能又陷入了某种无助中。
眼前的这个，只是一个宛如惊弓之鸟的、身为普通人的师妹。
这辈子，盛君殊还不太有和普通女孩亲密接触的经验。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盛君殊忐忑说完，见衡南还是不理会，他趁机弯下腰，一手塞进她膝弯，一手捞背后，在衡南剧烈挣扎之前，快速把她从衣柜拦腰抱了出来。
在他怀里，衡南简直就像扔上砧板的鱼，拼命甩尾挣扎，盛君殊将这幅细弱的骨架捏紧，防止她掉下去，转过身寻觅房间里的床。
好，床单是湿的。
他出门，随便在走廊里进了一间房间，拿脚点开门，把衡南扔在了床上，张开被子一盖，将她掩在底下，松了口气。
这个别墅，最不缺的就是房间。
但有一点坏了。
他好像把师妹惹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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