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绿柳她们到贾家是腊月初二，没过两天便赶上腊八节。

这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贾母专门叫人在她屋里摆了张八仙桌，周围放着圆凳，绿柳进进出出的扫了一眼。

一共六个凳子，这是要做什么？

没过一会，姑娘们都来了，贾母笑着叫人都坐下。依旧是宝跟林黛两个坐在她旁边，对面坐着三春。

绿柳曾打听过，原先她们是按照顺序，年纪最大的迎春坐在贾母身边，自打她家姑娘来了，这位置就归她家姑娘了。

绿柳这两日也仔细观察过这三个姑娘，总之是各有特点。

年纪最大的迎春性子特别软和，软到有点懦弱的地步，虽是大房的庶女，但是跟大房不太亲，跟二房也没什么交情。

话不多，别人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来，晨昏定省的时候遇见她的亲哥哥琏二爷还有亲嫂子琏二奶奶也都是点到即止，还没探春跟这两人亲密。

探春是二房的庶女，生母是赵姨娘，绿柳见过一次，赵姨娘年轻的时候想必是个美人，不过现在年纪稍稍大了些，脸上稍有刻薄之相。

但就算是这样，她依旧是二老爷最喜欢的妾，前头送衣裳的时候曾听浆洗房的人说过一次，二老爷每月至少歇在她屋里十几天。

若是想给王夫人找点麻烦，叫她无暇估计她家姑娘，这也是个能下手的地方。

年纪最小的惜春是隔壁宁国府珍大爷的胞妹，生父修道去了，她便被养在了老太太这边。

绿柳来了这几天，也没见她去过宁国府，虽然两个国公府紧挨着，还在一条街上。

今天早上她的嫂子尤氏代表宁国府来给老太太送八宝粥，也顺路去看了看惜春，还带了不少东西。只是等两人说完话惜春出来，绿柳在她脸上一点笑意都没看见，冷冷淡淡的还不如待丫鬟亲切。

总之看了一圈，且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都不会跟她家姑娘起冲突的样子，绿柳的心思也就放下来了，时刻警惕着王夫人。

几人围在桌边坐下，互相看看都是一脸的不明就里，贾母笑了笑，鸳鸯那了个小筐子上来，摆在中间。

这筐子似乎是早上柳家媳妇来送早饭时候专门带的？绿柳正好奇，就见贾母掀了盖子。

“今儿是腊八了，”贾母笑道：“腊八除了喝粥，还有一条要做腊八醋了。”

贾母看着一圈人跃跃欲试的样子，“今儿我教你们做腊八醋，正好初一吃饺子用。”

绿柳看着周围人的表情，知道这还是贾家的头一遭，她不由得便联系到了她家姑娘身上。

这八成又是为了她们家姑娘，绿柳感叹贾母用心良苦，却又很是欣慰，她是真的想好好待姑娘的。

“外头的皮仔细剥了。”

贾母年纪虽大了，不过眯着眼睛剥蒜皮还很是熟练，“小心指甲，若是抠破了里头，泡出来的蒜该发黑了。”

说是做腊八醋，可是她们能做的极其有限，说到底就是剥蒜，然后放进小坛子里泡上醋。

绿柳看了两眼也有点心痒，拉了鸳鸯道：“咱们不泡点？”

鸳鸯看了她直笑，道：“要去你去，那味道太冲了。”

绿柳这两日跟她相处的不错，再说又穿了她的衣裳，便道：“这话说的，回头吃饺子你别用我的醋。”

宝正好仔仔细细的剥好一瓣蒜，听见这话急忙回头道：“别把里头划破了也没什么味儿。”

又对绿柳道：“你手到现在还没好，都是为了我才摔的，我替你一起都剥了。”

绿柳一瞬间清醒了，别人说这话没什么，可现在说话的是宝。宝是什么人？贾母的心肝儿肉，王夫人唯一的儿子，他跟丫鬟好贾母担心，他跟丫鬟不好贾母更是要担心。

若是她哪里说的不对，叫贾母记在心里，那她后头这两年别说对抗王夫人了，就是姑娘身边都别想待下去。

虽然想了不少，不过只是在一瞬间的事儿，旁人看起来绿柳是一点都没犹豫，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那我先给宝二爷道声谢了。”

绿柳福了福身子，说完又有点犹豫，小声道：“少放两瓣蒜，我也嫌那个味儿大。”

这般反应叫旁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是鸳鸯，伸手便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方才装得那样正经。”

绿柳道：“怎么也不能输了阵势，回头这醋我分你一半。”

鸳鸯笑着啐了一口，“你看看那坛子，吃一个月的饺子都够了！”

两人说说笑笑，绿柳也没忘了留意贾母的表情，见她不过瞧了自己两眼就移开视线，还同鸳鸯一起笑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贾母带着这群连五谷都分不清的少爷姑娘们剥蒜，一人不过剥了一头蒜，小半天就过去了。

等到中午吃过饭，下午林黛刚睡起来，刚进去贾母屋里说话，王夫人就来请示过年祭祀的事儿了。

“今年收成不错，祭祀是该要隆重些才好。”

王夫人一脸的喜色，说完又若有似无的看了林黛一眼。

林黛立即起身，冲贾母福了福身子，道：“我去里头坐坐。”

夫人才去了没多久，原本姑娘就是应该要回避的，况且这又是贾家的祭祀，难道谁会非要留下听不成？王夫人那一眼就有点故意撵人的意思了。

祭祀绿柳原先在林家也看过好几次了，都是男人的事儿，女人不过是摆菜去正堂，况且贾家的族长还是隔壁的珍大爷，若是真为了祭祀，那早上尤氏来的时候怎么一个字儿都没提呢？

王夫人这借口找的可真不走心。

不过王夫人也不像是这么肤浅的人，这事儿八成是个借口，里头要跟老太太说的肯定不是这个事儿。

绿柳回忆着方才王夫人的笑容，跟以前的平淡不一样，她进来的时候笑得很是张扬，甚至声音也比往常尖了些。

所以应该是个喜事儿，还是个大喜事，按照贾家这从上到下的张扬脾气，兴许晚上就能知道了。

绿柳放下心来，陪着林黛去外头晒太阳了。

屋里王夫人果然换了个话题，而且一开始就道：“我一得了消息便来给老太太报喜了，方才情急之下找不到什么理由，顺口就这么一说。”

贾母只嗯了一声，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有什么事儿？许久不见你这样喜形于色了。”

王夫人有点噎，随即又笑了，她肯定老太太知道了这消息，也会像她一样喜形于色的。

“方才我哥哥派人来，说陛下已经有了退位的意思，兴许太子过完年就能登基了！”

“啊！”

贾母一声惊呼站了起来。

王夫人急忙上前将人扶住，欣喜中带着几分叹息，“元春十几岁就去了宫里，现如今总算是熬出来了。”

从侍读女官开始，到太子妃的女史，明年就是皇后的女史了！

贾母一声叹息，忽然想起当年决定送元春进宫时候的心情，“已经九年了……她当初走的时候才这么高。”

贾母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

翻过年去她就二十一了……这些年苦苦熬着，总算是有了回报。

王夫人也几乎是同样的感受，她的感慨比贾母还要多些。元春虽然样貌上佳，品德端庄，头上还顶着国公府孙女儿的名号，可是说到底她的生父不过是个工部员外郎，等到婚配的时候，是一点做不得数的。

到时候元春要是嫁的还不如她那小姑子，王夫人觉得自己真的要羞愧欲死了。

好在现在都成了，这些年受过的苦，总算是要有回报了！

贾母抓着王夫人的手，自打林黛进门之后就完全没有默契的婆媳两个现在总算是想到一处去了。

“都是祖宗保佑！叫他们来！好好商量祭祀的事情！”

王夫人笑着应了一声，贾母又道：“不许走漏了风声，越到这个时候越是要小心谨慎！”

“您放心，事关元春，还有我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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