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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冷战开始了不短的时间,不二已经觉得,每天的呼吸都沉重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笑着的,然而,内心的黑洞就像一只永远都不会满足的怪兽,把他所有情绪都给吞噬掉,只剩下外在的一层空壳,维持着虚假的笑脸来欺骗世人。
说真的,他觉得这样的自己,糟糕透了。
可奇怪的是,没有人发现这层面具,不,只有一个人发现了——小冬的父亲,白川叔叔。
那天回家的时候,白川叔叔在门前见到了他,眉眼弯弯地打了个招呼,“啊,是周助啊!”
白川叔叔的模样比起美艳非凡的妻子和漂亮得像个小精灵的女儿来说,显得稍为平凡,五官勉强算是俊秀,全身上下最堪称道就是那头漂亮的铂金色短发和一双清澈明净的金眸。
他有时听到附近的邻居大妈评论白川叔叔,用鄙夷的神情说他是“吃软饭、没出息的男人”;叔叔伯伯则用奇怪的语气叫他做“走了狗屎运的废材”。
后来他才明白,那种奇怪的语气叫羡慕嫉妒恨……
普通白领,家庭的经济收入大都由高薪厚职的妻子顶着,走路会奇怪地平地摔,明明是个大男人却经常跟自己的女儿玩到满身脏兮兮,然后顶着妻子愤怒的目光搔搔脑袋傻笑。
可是,这个人,却是白川家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他还记得小冬无数次笑着大喊,“我最喜欢爸爸了!妈妈也是!”
要是白川阿姨刚好在旁边的话,就会恼羞成怒地打她的脑袋一记,“你这小屁孩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但他已经不会再见到这样的场景了。
不二也笑着回应他,“白川叔叔。”
白川叔叔却马上瞪大双眼,一副啧啧称奇的模样打量着不二,“周助,你怎么笑得那么奇怪啊?”
在发生那件事件而来,不二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然而,他却第一眼就发现了,明明所有人都没发现的事实。
眼泪瞬间脱眶而出,小小的不二不争气地,用手揉着眼角,语带泪腔,“白川叔叔,我做了一件……很错的事。”
白川叔叔蹲下来,跟他视线对齐,宽厚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揉着他的头,嘴角轻轻扬起,声音柔和,“没关系的,谁也会犯错,只要在之后好好改正就行了。像周助那么出色的男子汉,一定能做到的!”
“可是……那件错事,我还要继续做下去。”
他想守护裕太,但其实,他也想守护小冬的笑容。
他已经出了选择。
白川叔叔惊讶地“啊”了一声,噗哧一笑,“傻孩子,这世界从来没不得不做的错事,要是有,那只是你还没找到一条合适的路罢了。”
“这样的路,真的有吗?”
他泪眼蒙眬。
“嗯,会有的。”
“周助还小,所以不用急,可以慢慢地找,嗯……”他突然皱起眉头,“要是那是一件错事的话,还是快点找出会比较好吧,嗯……嗯……”他左思右想。
“噗。”
不二破涕为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深刻地感受到遗传的力量呢!
“不管了!”
可靠的大人瞬间变回废材,白川叔叔笑瞇瞇地说,“周助是个聪明的孩子嘛,肯定能很快找到的!”
他的笑容就像太阳般温暖灿烂,干净得没有一丝的阴霾。
这毫无根据的结论到底是怎样得出来的呢?不二笑着想,一直紧绷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可后来他还是没找到。
人人都说不二是个聪明的孩子,记忆力好,学习能力高,但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很笨。
那晚他瘫在床上,看着那扇被窗帘遮盖住的窗户,看了又看,脑海一片空白。
他苦笑闭上双眼,不二周助,你真是个……
“不二周助,你这个大笨蛋!”
熟悉尖锐的童音划破空气,瞬间刺穿不二的心脏,还来不及感叹这个人跟他的心有灵犀,心脏已经急速地跳动——
是小冬。
是小冬的声音。
他连爬带滚地爬到了窗户边,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小小的手偷偷拿起窗帘的一角,目光贪婪地看着对面熟悉的脸容。
他有多久没正面看过她的脸孔了?他也不知道。
他看到她叉着腰,小小的身躯扳得挺直,抿着唇,大大的金眸雾气氤氲,眼角的泪痕形成一层浅浅的粉红。
她哭了。
什么时候哭的?有人在她身边安慰她吗?会好好的牵着她的手,跟她说“小冬,不要哭”吗?
小冬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撞到头、跌倒了也从来不哭,记忆中她唯一一次哭,就是他坏心眼,在躲猫猫的时候见她一直找不到,也故意不出来,直到她急了以为他不见了,扯着哭音大喊“周助”,他才慌张地从藏身处跑出来。她见到他,旋即就扑了上来,哇哇大哭,“周助你个笨蛋!不准再消失了!”
他就手忙脚乱地抹干她的眼泪,牵着她的手跟她约定,“好,好,我们以后不再玩躲猫猫了,也绝对不在你的眼前消失。所以小冬,不要哭了,好吗?”
她含泪、委屈地点头。
然而,他又食言了。
他低下头,弯下腰,喃喃自语,“不二周助,你不仅是个大笨蛋,还是一个大骗子。”
脑子却开始转得飞快,他拼命地想,拼命地想,一定有的,一定有一条路,能让他同时守护裕太和小冬……
半晌,他灵光一闪,脸上悲喜交加,大力拉开窗帘,望向对面!
他找到了!他找到了!那条合适的路,他终于找到了!
既然害怕她会失控伤害裕太,那就寸步不离地跟在小冬的身边就好了!小冬失控打人,他上前挡住;她迷茫,他就为她好好解释;她哭了,他就陪在她身边,好好安慰她……
为什么不早点想到呢!不二周助,你果然是个大笨蛋!
——小冬已经不在了。
对面的深蓝色的窗帘轻轻飘扬,挡住了所有的光源视线,他叹了一口气,嘴角却反而静静上扬,没关系,像白川叔叔说的,他还小,明天一早就跟小冬道歉好了,他还有很多时间补救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上天这么残酷地,连补救的机会都不给他。
白川叔叔在之后的那个早上死了。
据说是因为有个货柜车司机的煞车掣突然出现故障,白川叔叔为了救一个小孩,被车撞到,当场死亡。
而小冬就在旁边,目睹这一切,由意外发生——到最爱的父亲死亡的那一瞬间。
不二再见到小冬的时候,已经是在灵堂上了。
她木着脸,小脸一片苍白,双目失神,纤长的羽睫像只濒死的蝶,无力地伸展羽翼。旁边的白川阿姨,也是失去了所有的颜色,眉眼低垂,只剩一片的死寂。
她们就像灵魂被抽走了,只有一副空壳,还有残留在这个世界上。
白川家的支柱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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