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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古亭,亭中一炷香,一架琴,一个人。
风折柳负手而立,望向亭外花木,朗声说道:“来春柳小园那么久也不做声,你是来看热闹的吗?”
一个冷极清极的声音自一处传来,如同裂冰碎:“何必如此?”
声音虽有出处,但是依然不见来人,只是觉得那一处地方似乎有一个淡淡的影子。
风折柳挑眉:“哦,你指哪个?”
“你给他的选择太难。”
风折柳摇头叹道:“人生本来就会面临种种选择,有的选择总比没得选择好,人不能因为别人的娇纵而两者兼选,自我,责任,他的自我只是他自以为是的表象,唯有担起他应担之责任才可以证明他的存在。”
那个清冷的声音一阵沉默之后道:“他只是个孩子。”
“孩子?上天不会因为你的幼稚放过你的。醒得越早、活的越清醒,虽然越痛苦,但将来才越是不会后悔。如果不逼他,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谁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风折柳轻笑:“哈,人之欲望无穷,给他一个希望他就会百折不挠或者说是不择手段。我只是教给他一个道理,做人不能太贪心,有付出才能有得到啊。”
“两个道理。”
风折柳皱眉不解问道“什么?”
那个声音淡淡解释:“你说了两个道理。”
“哈,难道是我听错了,一向最呆板的你什么时候学会和你最敬重的阁主我开玩笑了,莫非是我强大的人格魅力和幽默感感染了你?”
一声冷哼之后,四周悄然无声。
风折柳摇头轻笑道:“走了也不打个招呼,真正是惜字如金,难得为了我那个后知后觉的侄子多说了几个字。哎,徒弟啊徒弟,不要怪你将来的师父用了点小小的心机呀。”
转身坐在琴前:“呵,香都燃尽了,刚才那一曲天风环佩却没有弹完。”
说罢又燃起一炷香,轻抚琴弦,沉沉的琴声又起。
随着琴声悠悠响起的,是风折柳的曼声低吟:“盆栽数枝花,探春秋消息,园凿一池水,窥天地盈虚。”
留下,离开,陈慕犹疑不决。
他和姜微谨原本只是萍水相逢,她的祸根乃是因为她的心软,为的是荆州数万饥民不至生灵涂炭,于己何干?她是一国郡主,地位崇高,就算不受君王待见,朝中也自有她这一脉的影响力,自己又能做什么?她背后的实力深不可测,自己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就算她曾经送了自己一把宝剑,现在看来,简直是一样天大的麻烦,差点害死自己。
可是……想到初见时她红着脸结巴的样子,对比与姬拭水的成熟大方的举止竟然更让自己赏心悦目,想到她维护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是唯一不计较任何外在因素的付出,想到她一路同行是对自己千依百顺、城墙之上不忍之心,如若置之不理,一走了之,实在是有失自己男子汉的气概。
洛晴沙看见陈慕脸色不善的出现,一喜之后又是一惊,随即若无其事的说道:“小雨,你回来了,那我们走吧。”
陈慕苦笑着唤道:“洛晴沙。”
洛晴沙顿时大惊小怪:“哎呀,干吗叫的这么疏远,就和以前一样叫我沙姐姐……呃,或者叫我小沙,沙沙都可以。”
“洛晴沙。”
陈慕摇头,又喊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洛晴沙总觉得这一声与之前不同,有一种不明所以的意味在里面,不轻不重却让她不得不听。
“先等一等吧,我去找姜微谨,若她无事,我们即刻启程。”
洛晴沙颔首,口中却嘀咕:“她会有什么事。”
嘴上嘀咕,洛晴沙却没有阻拦,想到自己的回归大计眼看就要完成,又被此事横插一脚,只有自己生自己的闷气,不过想来看一下姜微谨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看完就可以回去,等到回去之后,定要好好讨得小雨的欢心,让他再也想不起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姜微谨的女人。
过了一会儿,却见陈慕从门外返回,不由大喜:“不去了?那我们出发吧?”
陈慕的脸色有点尴尬:“不是……我还不知道吴王府在哪里……”
“门外那辆马车还在,就让眉姑送你前去吧。”
却是门外的月千尘悠悠开口。
陈慕也不推辞,心想,就算我当不成你们的少阁主,现在也还是要享受一下这个福利的。
“眉姑。”
陈慕笑着和那个赶车的女人打了个招呼。
眉姑却只是淡淡点了个头,也不说话,陈慕只有自讨没趣的上了马车。
陈慕坐在马车上,只觉得心神不宁,周围市集的繁华热闹越发让他心烦意乱。再大的祸乱,想必现在的姜微谨还是平安的,否则不会至今毫无消息,但是心里终究是放心不下,明明可以不关自己的事,自己为什么偏偏要管?
“恩?”
蓦然,陈慕双眼一眯,轻轻挑开车帘,望向车窗外的某处,口中发出一声轻轻的疑问。
正是不远处,几个人影在闹市中穿梭,前面一人的身影极其迅速的从人群中穿梭,身后的众人似乎是追赶着,但也只是穿着平凡的人物,如若不是陈慕眼力好,只怕还会以为是几个人各自在赶路,而不会想到是追赶或者是追杀。
一行人离陈慕竟然是越来越近了,人也从几个小点变得逐渐清晰,陈慕看清被追赶之人的容貌,一时之间有些愕然,一想之下更是担心,那人容貌清秀,发髻已经不如之前一丝不乱,脸色虽然是一如之前的冷漠淡然,但是模样还是有几分狼狈,却不正是两湖都指挥使叶泠泠?
叶泠泠被人追捕,那么姜微谨的情况呢,风折柳所言果然不虚吗?但是如果真的是因为私放兵饷,要以死谢罪,为何追赶的人会这么低调?
“眉姑,往那边走。”
陈慕轻声嘱咐道。
眉姑神色不变,应变奇速,眨眼之间,马车已经转了一个方向。
叶泠泠虽然神色依旧不变,心思也依然缜密,但是心却终究不如之前冷静了。身后几人怎么样也甩不脱,闹市之中脱身是易事也是难事,易在人群混杂,难也在人群混杂,这样偌大扬州城,姬拭水爪牙遍布,真是怎么逃都逃不掉。更加恼火的是郡主的安危。
突然,叶泠泠在一个拐角处看见可一辆马车,心中一动,再次提升身法速度,轻轻一个转弯。
拐过弯的追赶者凝神看去,却发现满街人影,早就不见了叶泠泠,追赶着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追赶者低声道:“你,快回去禀报世女,你们几个,和我继续搜查。
而陈慕的马车,已经从街的另一头使了出来。
陈慕看着马车内的叶泠泠,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如此狼狈?”
叶泠泠神色之间似有犹疑,道:“一言难尽,此次多谢风公子的援手,公子的马车可否往城门驶去。”
陈慕闻言,便吩咐眉姑往城门去,接着又马上问道:“你的郡主呢?”
叶泠泠皱眉道:“我把此事详细和你说一遍吧,我和郡主到了吴王府上,姬世女热情招待并且留我们在多呆一段时间,郡主便答应了,哪想不过片刻,姬拭水就出手偷袭郡主,我一时留心,没有中招,一路逃至此处,郡主当场一时不清,想必已经落在姬拭水手上了。”
陈慕皱眉,问道:“她为何出手偷袭。”
叶泠泠神色之间透着疲惫:“突然翻脸,毫无端倪,我无从得知,我只有尽快南下,将此事告知贤王,请贤王定夺。”
马车极速但平稳的行驶,陈慕的心却不平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风折柳果然是算无遗策,又或者,他本身就在其中?
城门不远,扬州市自古繁华之地,平日进出之人很多,守城的官兵看到陈慕孤身一个男子,也没有多加盘查,眼见马车已经出了城门口,陈慕和叶泠泠心中俱是一松。
突然,一对骑兵从城门中奔出,领头之人大声喝道:“抓逃犯了,两湖都指挥使叶泠泠擅自离职,知法犯法,出手伤人,奉吴王口谕,特此捉拿,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叶泠泠冷笑道:“哼,这样可笑的理由也说得出口,郡主毕竟是郡主,身上流的是大齐朝最尊贵的血脉,她们擅自捉拿,不敢声张,想拿我开刀也不足为奇,只是这样的借口也太过蹩脚,她姬拭水管天管地管扬州,怎么样也管不到荆州去。”
陈慕心下了然,看来叶泠泠也是措手不及、方寸大乱,不知道她逃出来的时候经历了多少打斗才变得如此狼狈,不过以姜微谨的能为被轻松拿下,她却安然脱身、毫发无损,委实难得。但是真正危险的还是姜微谨。
兵饷之事,可大可小,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渲染,就会有叛国通敌的嫌疑,那就是罪大莫及,百死难辞。所以叶泠泠南下通风报讯,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眼前的官兵气势虽盛,但是也不难甩脱。
未及细想,情况已变,一道人影蓦然出现在马车前方,而原本在城门口守住的士兵似乎是以此人为首,快速包围了陈慕的马车。
但见那人负手轻叹:“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真是叫我痛心怜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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