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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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绪弗斯平稳而安静地在射手宫沉沉昏睡了三天，这个过程我装若无其事，正常轮班看护----既要表现出是个具有责任心的好医生学徒，又要保持一份适当的疏离：绝不再像从前那样，一颗心粘在他身上舍不得分开！！那不得不撕裂决绝时的愤怒与疼痛，我可心有余悸！

阿尔法温顺地舔着我手心中一颗颗莓果，听我自言自语给自己强调说，“放心，我只是要看他醒来，再等到秋天药师岛的覆盆子都采摘完毕，我们就，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如果你喜欢地中海气候，我就带你去土耳其西海岸边……或者留在希腊，回我出生的海岛？”

牧羊犬冰凉的鼻尖蹭了蹭我。它一切都如我所愿----当艾俄洛斯领着弟弟走下射手宫台阶时，他们看到的就是我枕靠着阿尔法，它柔长的皮毛带来极柔软舒适的触觉，还在夏日斜阳黄昏下发着橙色暖光，而我，则一副强忍疲倦样。

“啊，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露娜小姐，抱歉我没考虑到你身体素质和我们不一样。”

艾俄洛斯翅膀泛着金光，诚挚关切道，“现在希绪弗斯大人睡得挺平稳，他交给我就行了，您先好好找个房间，先歇息歇息吧？”

----历代射手座都是不计较的宽厚人，尤其对认定为同伴的对象，没有提防之心。我又一次轻易地在这应该戒备森严不允许外人入内的十二宫之一，找到了一个落脚的房间：窗前就是一颗古老月季花树，之前旧格局曾是安静的书房。瞧艾俄洛斯的态度，我偶尔住一住他也不会有意见。

“我，只是想让自己方便观察。不是非要待在射手宫。”

我梳理着白牧羊犬的长毛，喃喃道，“我想走就会走。”

大概因为两百多年前就重修了十二宫，并且，史昂需要塑造圣域是个具有古老传统，从神话时代末就坚定守护人间，神圣的形象，这里并没有像山下的村镇那样，连通电线。夜晚照明的还是蜡烛----没有人间流行的那种，通电后会唱歌，会有图像声音的各种娱乐机械匣子。整个圣域生活的圣斗士们，依旧像活在中世纪修道院里那些虔诚的修士一样，潜心侍奉着唯一的神。

不过就算有人间各种新奇的东西又怎样？想到希绪弗斯就算醒来，无论晨昏他都看不到任何光亮影像……我愤怒地扭头望着窗外天空，瞪着雅典娜的塑像：他就是为了她的“爱与正义事业”，什么都可以牺牲！！

我无法接受这件事。

心里知晓有些叫耳鬓厮磨的东西，再也无法重建。我冷眼看着在原址上复原的大火钟，那嚣张的火苗一格格蓝幽幽跃动，这就是圣域，依旧要挑衅月夜的光明！

带着怒气恨意，在处女宫的火焰熄灭后，我呼地起身，恨恨地往希绪弗斯所在房间走去----到我的点了，是嘛！

终于，又只剩下我单独和他相处。夜晚很静，感官仿佛能触到花瓣一丝丝打开绽放，露水自叶脉汇聚凝成。我专心打量着这个男人的睡颜：棕发略鬈，不够健康带着冻后青白的陈麦色皮肤----他明显瘦了。

我不知不觉屏住呼吸，而等我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手，已经探入他胸膛前----还好，并不是完全泛着冷意，他的胸膛口，依旧在搏动，依旧有着温热触感，就像风雪中保持着一支不灭的烛。

我记恨，他曾把心脏掏出来，朝我扔砸。

涩意在眼底涌动，我恨得死盯着这个昏迷的人……我恨你。我的手心生出压抑怒意的灼热，紧紧贴住他赤坦肌肤，缓缓上移，确凿肯定他的锁骨喉结，因为消瘦了些的缘故，更凸显----柔软的指腹在他脖颈处反复摩了摩。我咬唇心想，他现在彻底任我摆布，又落入我掌中了。

我，该怎么对待他？

食指在他脸颊上满是威胁地划着，盘算着是否报复----我从来都是个有仇必报的神啊！于是，手指张开一伸，狠狠梳探入他的鬓发之中----这带着凉意的丰盈柔韧感，一下就拨动了心里记忆的弦。

我稳稳拽住他的一截头发，甚至算毫不温柔地纠扯，一边俯身凑近，凝视这幅容颜：黯淡又清透的光线下，他浓长的睫毛像是昏迷憔悴天鹅的垂翅----他紧闭着眼睛，可会感到，我的愤怒恨意吗？

我朝着那泛着苍淡色的唇，凶狠覆压过去----不允许，不允许这个人如此苍白冷冰。居然敢不顾我的苦心，两百多年陷入寒冰，那么此刻，他活该！我就是要用火焰烧灼他！！

我紧紧揪住他的发，捧着他的脸，吻得汹涌强悍----昏乱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化出了复仇真容：在从前，陷入爱意的我，有着玫瑰色娇艳的嘴唇----当一切化裹携报复的温度时，会不会变成甘美甜蜜的毒药？

我肆意搓揉他，抬起头找回呼吸后，我越发觉得滋味畅快之极---

多可笑，被我这样折腾，他还没醒呢。

我聆听着希绪弗斯的呼吸声，毫不在意地又掠夺般堵住他的唇，他呼出的气息像轻柔的羽毛一样扫在我的额角上，却并不能让我忘记愤怒和痛恨----这颗心，稳固地跳动着，一下下激烈撞击我湿润的手中央。

它还是我亲手放入他躯体，以神力修补好的呢。我恨恨想，重重摩挲他胸膛直至感到肌肤在手下发热----我沉着脸，心想就算把这颗心再挖出来，也是他欠我，是合理的反馈啊！

当然，我暂时没这么干。可因为回忆起当年的痛苦，报复之心驱使自己越发加重对他嘴唇的刑罚----直至烙得他双唇滚烫----连那瘦削了些的脸颊也撑不住发起热来，才暂且罢休。

多么可恨的人----我触摸了摸自己唇边，虎视眈眈瞪着这个男人，他被我肆虐一番后，沉睡的眉宇间，神色依旧温厚！好像再施加一次，他也只会默默隐忍----他以为，我就会算了吗？！

我恨他。

我已经想到，他坚持着不老不死要等候我，可能最终还是为了那个雅典娜----为了圣战取胜维护她----他什么苦头都愿意吃。

眼中闪过锐利锋芒，冲着这个昏昏沉沉的男人，咬牙暗自赌咒：如果你敢为了她……就等着我痛恨你，等着领受后续报复吧，希绪弗斯！我一定，把你摁绑去那个吸吮雅典娜鲜血的大壶前，到时候叫你每天欣赏她的垂死样！

当晨曦的薄光，从窗口透入这间房时，希绪弗斯依旧呈现安睡状态，只是……被光明之神秘密亲吻后，得蒙神之赐福，明亮朝气在他阳刚的脸上勃勃流转，寒意进一步溃败。我凝视着他在阿波罗的金线下灼亮起来的发丝，心想，他快苏醒了。

一大早来探望的佩夫可老医生，例行诊断后都连连惊叹于这个老一辈圣斗士的恢复能力。

我再望一眼希绪弗斯呈现饱满健康色泽的唇，理所当然装疲乏的样子，向老医生告假两天----现在有艾俄洛斯和其他侍从照看他，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年轻人就是该去山下放松放松自己----对了，今天周三，正好有集市。露娜你可以去瞧瞧热闹，顺便帮我看看有什么好药材吧？”

我点头微笑，盘算着要在外面逗留个两三天，故意不想出现在希绪弗斯苏醒的那种“令人感动”现场----呵呵，他一定会和史昂叙旧，会被众多后辈包围，这个男人必定用温和的语气回应每一个人----可他失明的双眼，肯定看不见区区一个医生学徒！

我也没话，想和他说。而且，反正我是打算早些离开的，为什么还要粘着他？

于是，我带着阿尔法，先回药师岛，在自己的居处独自洗了个澡----它安静地在门外守卫，记得神话时代不小心撞见我沐浴的男人，都被我变成了动物甚至是女人……叫他们看自己看个够好了。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宽宏温柔的神。

换上清爽的t恤----古罗马时期平民的罩衫剪断半截，就成了现在的流行服装。再套上一条非常粗糙万分契合放牛牧童穿着，却因为可以勾勒出双腿，而人间十分风靡的裤子，我觉得我装成普通人类，实在无懈可击。

就以这幅形象出现在圣域外的城镇集市上，我随意逛着，对于衣饰什么的完全失去了兴趣，倒是留意起各种新鲜水果以及甜食点心：比如点缀着葡萄干和草莓块，杏仁的冰激凌，上次卡妙吃的就是这个吗？

不过希绪弗斯都冻了两百多年，他不适合再尝这么冷的东西。他会喜欢，淡淡甜香的丁香蛋糕和淌着蜜汁的卷饼。

等等，我脑子里依旧下意识地出现他……甚至我判断的标准都变成了他的喜好！意识到这点，我只能恼火摇头，快步离开这片充斥着各种甜味的区域。

庆幸集市上，还有药材区：这个干燥的初夏天，来自药师岛上的药农们在阳光下分摊位展示着他们的物：龙舌兰，山蛇莓，菟丝魔子，等等等等，从治疗咳嗽到止血驱蚊，一切应有尽有。

……他清醒后要喝的那些药，味道又苦又涩。但佩夫可老医生和其他人一样，都认为这压根不算什么事----是啊，包括希绪弗斯自己在内，他们看来，为了正义和爱，流血重伤甚至牺牲的苦，都是甘美的！

----那你就好好一碗碗吞苦药汁吧！希绪弗斯！

我发泄地想，我再给你加点提精神的极苦龙胆草。所以，我在一个个药材摊上飞快寻觅这苦到极点的药物----嘿，有了！

刚要买下，身边却走来一个无礼的异乡小孩：“喂！这些药材和香料我都要了！”

这……？明明我先来，也付得出钱！

我皱眉，望着这个棕红头发，双手虽然合十，却还是粗俗无礼的小孩，他的打扮是个印度佛教小僧侣，这是什么人？

他傲慢地抬起头瞟了瞟我，“你还是让给我的好，我可是服侍佛陀的人！”

佛陀？我心里忽然一动。抬眼四周一望----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一幕。

另一个出家僧侣打扮的小孩，像只雄孔雀般同样盛气凌人，自那树荫下走了过来。

“喂！亚哥拉！你怎么连买点东西都花了这么久时间？我都可以念完一遍长阿含经了。”

他像炫耀本领似的，不过一晃就来到了这边，和明显白胖一大圈的同伴啰嗦着。这两人，都有小宇宙感。

但我已无心牵扯进和这种无名小辈的纠葛里，只皱眉望着那块树荫----一个和穆他们差不多年龄的单瘦身影，正盘膝坐在树下，远望白皙得就像一株水边的莲，其姿态之优雅，气度之闲定，让我立即想起了，一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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